夏武 2009年09月16日 星期三 16:36 | 0条评论
孔子丢过两次鞋,一次生前,被贼偷;一次身后,被火烧。每丢一次鞋,都引发出鞋文化的一次大发展,一次大风流,中华文明也随之大前进一步。孔子一身系中华文明兴衰安危,于此也可见一斑。
生前的那次,是在公元前489年,孔子63岁。
从公元前497年愤然离开鲁国,到这一年,孔子已周游列国九个年头,游说过卫、曹、宋、郑、陈、蔡六国君臣,劝其推行仁政,救民于水火,拯世于分崩。但都是对牛弹琴,不是被嘲笑婉拒,就是被嫉妒陷害。正兀自叹喟“吾道不行”,却受到楚昭王的聘请,孔子决定立即前往。这一下,可吓坏了孔子刚刚游说过的陈、蔡两国的大夫们。他们既反对过孔子的政治主张,又对孔子师徒多有不恭,于是在一起商量道:孔子是当代德和才水平最高的大贤,他所讽刺讥评的,都切中各国诸候为人施政的要害。他在陈蔡两国逗留很久,我们两国大夫的所作所为,都是孔子所反对的。楚国乃当今大国,陈蔡两国都得听命于楚,现在楚王来聘请孔子,孔子一旦在楚国执政,“则陈蔡用事大夫危矣!”(《史记 孔子世家》)于是,一场阻止孔子仕楚的阴谋上演了。
我国五代以前,起居习俗一如今之日韩,席地而坐,进门脱鞋,鞋留室外,出门著之。孔子因急欲前往楚国,第二天起了个大早,打开门,习惯地伸脚穿鞋,咦!怪哉:昨天进屋时脱在门口的一双木屐(木板鞋),咋仅剩一只了?据《太平御览》卷698引《论语隐义注》,原来是夜里有贼“取孔子一只屐去”。偷鞋只偷一只,这贼显然不是一般的贼,其意不在窃物,而在给孔子难看和警告。孔子身高九尺六寸,1.9米多,被人们惊呼为“长人”,且身材粗壮,力能举起城门,行走之快,能追上并踩住兔子。这样的身量和力量,自然对鞋有着特殊的需要和依赖,不是一般的鞋承担得起的。当时人们一般著麻履,虽然软和轻便,却不耐负重和远行,所以孔子常著比麻履结实耐用的木屐。孔子个高脚也长大,所穿木屐“长一尺四寸,与凡人异。”偷走一只木屐,给孔子所造成的困难自然也比凡人大。您老不是爱周游吗?脚下少只屐,看您如何游!再游请当心,麻烦等着呢!小人的小把戏,当然吓不倒也难不住孔子倡行仁政的决心和步伐,孔子带领弟子们大义凛然地继续跋涉前行了。
孔子在蔡国旅舍丢的那只木屐,最后被作何用,已不得而知。但自此以后,木屐却比以前更风行于世了。据《韩非子》记载,当时有专门销售木屐的店铺,生意兴隆。人们崇敬孔子,效法孔子,对孔子的一切本来就特别在意,孔子脚下的木屐,经陈蔡两国的高官们指使贼人一偷,便愈发引起人们的惊异和厚爱了。加之孔子“少也贱”,“多能鄙事”,其木屐,不仅因为特别长大而“与凡人异”,结实程度,工艺水平,当然也“与凡人异”,对孔子木屐的模仿,势所必然地将春秋战国时期的制屐业推向一个新高度。随着孔子开创的私人讲学之风日益兴盛,民间知识分子队伍日益壮大,像孔子一样,宽衣博带,脚著木屐,到列国游学、游说,遂成为知识界的一种时尚,并进而成为一种时代潮流。孔子毕生倡导的高雅文化和礼乐文明,就在这“高高高”的木屐声中,气势磅礴地交流着、升华着。从这个意义上,历史,还真不可忘了陈蔡两国那几个忌害孔子的大夫,要不是这些小人导演的偷屐闹剧,一部春秋战国史,不会有这般动听。
孔子第二次丢鞋,是在西晋惠帝元康五年,公元295年,已是孔子逝世700多年后了。
据唐修《晋书 五行志》,这年京城武库失火,执政大臣、博物学家张华怀疑有人作乱,先命人将武库严密把守,再下令救火。尽管如此,事后细查,历代王朝所收藏的“异宝”如“王莽头、孔子屐、汉高祖断白蛇剑”等,还是被“一时荡尽”,好不可惜。从这条记载中也可得知,孔子去世后,他穿过的最后一双木屐,一直被当作“异宝”珍藏着。这既是幸事,也是不幸,深藏于王室皇家,一般人也就无从瞻仰了,孔子木屐所深蕴的文化和文明影响力,也就无从谈起。不过,据南朝梁人殷芸所著《小说》,在晋朝那场大火中,“异宝”并未被“荡尽”,比如汉高祖的斩蛇剑,就“穿屋而飞”,可能是被人趁乱窃岀皇宫了。孔子木屐是否也被人窃到了民间,并发挥出巨大的影响力呢,查无记述,不敢妄断。但自此以后,木屐文化立马就掀起了一个新的高潮,形成一个新的高峰,造就岀许多风流蕴藉的雅人雅事,史书、文集,却记载颇详。不可否认,元康五年的熊熊大火,把人们对孔子木屐的向往烧得愈发炽热了。
打开有关东晋南朝的史书,特别是那部专记文人风尚的《世说新语》,“高高高”的木屐声便潇洒倜傥地扑面而来。那时的文人雅士,是必穿木屐的,口吐玄言,手执麈尾,脚著木屐,既是一种风雅,也是一种标志,非如此,就跨不进上流社会的门槛。这时的士人由于特爱木屐,著之不肯离脚,不仅外出著之,家居时,于室内也常著之。东晋著名的风流宰相谢安,于淝水大战之时,为安定人心,前线打得正激烈呢,他作为最高指挥者却没那回事似的,穿着木屐在客厅与客人下围棋,前线报喜驿书至,看罢顺手放在一边,“了无喜色,棋如故。客问之,徐答云:小儿辈遂已破贼。”优哉游哉,硬是将棋下完,送走客人,这才喜形于色,回卧室跨门槛,“不觉屐齿之折”(《晋书•谢安传》)。一双木屐,将这位名相举重若轻,善于“矫情镇物”的大政治家的儒雅风度,烘托得淋漓尽致。当然,木屐更多的还是用于远游。士人们常常著一双木屐徜徉于荒岭野径,仰观宇宙之大,俯察品类之盛,乐山乐水,让生命与天地合一。于是,在孔子屐的基础上,有了更便于出行的谢公屐,有了“未知一生当著几两屐”(《世说新语 雅量》)的深情叹喟,有了可贵的生命意识的觉醒,有了人性解放的执著追求,有了优雅高蹈,深蕴宇宙情怀的魏晋风流。
楚共王打猎,把弓丢了,随从们要找,楚共王说:算了。“楚人遗弓,楚人得之,又何求焉?”按说,楚共王的境界已够高了,但孔子却评论道:“惜乎其不大。亦曰‘人遗弓,人得之’而已,何必楚也!”(《说苑 至公》)孔子两次丢鞋,都产生了巨大的文化和文明的积极影响,正所谓圣人遗之,天下得之,非失也,乃大得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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