郭小俊 2009年12月27日 星期日 06:21 | 2511次浏览 | 2条评论
临行、出发了、在路上
4 临行
在特种部队的时候,为了保密,每次有任务出发,知情人都被控制在最小范围内,而任务本身往往伴随危险,出发以后,能否平安回来,甚至能否回来都是未知之数,这又给这种离别平添了几分悲壮——神秘而悲壮,这就是特种部队的送别传统。
而我的出发却有点黑色幽默的色彩。
一年多的等待拖得人发疲,直到国防部外事办最后的文书下达,还是有点让人将信将疑——这次是真就走了,还是一个消息之后再次转入另一个无边的等待?
拎着行李往外走的时候,连里几个快退伍的兵跑来了,我们心里都很明白,这一走半年,如果真的成行,他们年底退伍,这就是最后一次见面了。
等我回来,他们就不在了。
只是默默地看着,忍住心中的不舍。忍着忍着,一个兵忍不住了,憋出一句:“连长,你这次能走成么?”
抱悲观看法的人可不止他一个,直到送我上车,大队领导还开我的玩笑:“去吧去吧,别晚上又回来了!”
分别本来是个挺悲伤的事,我的心里虽有不舍,但听见领导这么说,却忍不住地想笑。
2005 年 10 月,距我第一次面试已经过去了一年外加一个冬天。
出发前,我和翻译张宇在外事办还有五天的出国培训,那是我第一次见他,高高大大的一个小伙子,军队院校的英语教员——这有点出乎意料。没见面以前,我一直以为翻译是说马语的,张宇后来告诉我,马其顿语比较特殊,是斯拉夫语系中少有的分析语,没有格的变化,全靠词本身的应用来表现语法含义。大概是语言太过偏门的缘故,翻译实在是不好找,找来找去,最后找了个学英语的。
我和张宇在国防部 外事办招待所进行了五天的外事培训,除了一些简单的外交礼仪,剩下就是纪律教育,在外交场合应该如何说话,在外国人面前应该保持什么样的风度,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——和此前在部队里的保密教育、军人气节教育差不太多,虽然不是什么新鲜的内容,但是我很清楚,这是我们在国外活动的重要准则,稍有不慎,就可能出现严重的后果。
临走前的欢送会上, 军区外事办的参谋和我说了一句话:“我不希望很快就让我去那边看你。”
我心里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,这是在提醒我不要犯错误——他说的“看”有两层意思,一个是我在国外取得了很大的成绩,取得了很多的荣誉,邀请国内人员出去看我;另一种可能则是我在那边犯错误了,混不下去了,给退回,叫外事办的人去接回来。
——重点落在这后半截意思上。
我还能说啥?
“请放心,我保证不会犯错误,保证不会被退回来!”
还有,我保证——
“为国争光!”
5 出发了
2005 年 11 月 15 日 ,我和翻译张宇从北京出发了。
夜色中,首都机场星光闪耀,国际航线的旅客们各怀心事,行色匆匆。
候机厅里,张宇问我:“想什么呢?”
我只是淡淡地笑笑。
在外办培训的时候,战友在电话里告诉我,赴南美和欧洲留学的战友也是在这几天从首都机场出发,其中有些人甚至可能和我走的是一条航线。
我轻轻地闭上眼睛,想象着候机大厅外面的夜色中,灯光下,这些同样从特种部队中精心甄选的精锐战士,便装出行,他们是正在赶来机场的高速公路上?还是已经在夜色中登上了远行的飞机?
从遥远的欧洲山地特战学校到南美湿热的雨林里,还有我即将踏上的巴尔干半岛,越来越多的人会认识我们
——中国人民解放军特种部队
我十六岁参军,在特种部队长大,多年来,常有朋友好奇地问我,特种部队是什么样?我涩涩地笑——让我怎么说呢?
一年多的等待,和即将踏上的陌生国土,都在不断地促使我思考这个问题,我可能永远不能公开描述特种部队的细节,但从一个混沌的少年走到今天,我是很清楚我为什么来到这里。
坐在首都机场的候机厅里,我比任何时候都清楚。
候机厅里行色匆匆的过客往来穿梭,我和我的战友们在其中一点也不显眼。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,十几年来,总有人不断地离开部队,重返社会,但是又总会有和我们当初一样青涩混沌的少年走进部队,成长为一个男子汉。
我当然可以坐在某一个城市里的普通办公室里,挣一份寻常的工资,早晚坐车忙碌地奔波于办公室和住所之间,直到默默地退休。但是,相比之下,我更愿意以我的方式存在、我的方式生活。那些浑身披甲,在夜色中无声地前行的日子;每次行动前那些让人头皮发紧的无线电声,甚至连寒风都有紧张的味道。我 和我的战友们都是这样,血中有硝烟味,梦里有枪炮声。所以,当呼唤来临时,他们都毫不犹豫打点行装,去履行自己的使命。
飞机起飞的那一刹那,我已无心去欣赏窗外的夜景。因为我知道,这不是离别,而是出发,是去完成国家和军队交给我的任务。 12 个小时的长途飞行,就像是万米长跑的最后几步。在部队练就的本事,不让我浪费掉每一秒的时间,在飞机上,应该安然入睡。
我们是在次日早 7 点抵达中转站土耳其的。伊斯坦布尔国际机场没有人接机,虽然没有人接,但我们也知道该怎么做:静静地等到了下午,然后排队登机。不出意外的话,当天傍晚我们就可以抵达此行的终点——马其顿首都斯科普里。
下午 3 点,候机厅里提示我们登机,我和张宇起身排队走向登机口。
还有不到 800 公里的航程,胜利就在眼前。
就在这时,意外出现了,一个我和翻译张宇谁也没想到的紧急情况!
6 在路上
我们的绿皮公务护照在伊斯坦布尔国际机场的登机口,被拦下来了。
——没有签证!
张宇急了,从行李中翻出马其顿方面的邀请文件,解释我们是合法入境的中国军事专家组,应马其顿方面邀请,所持公务护照无需签证,可这一切并不能让阻挡我们的土耳其警察改变主意。
再三解释,无效——
紧急联系马其顿警方,无效——
紧急联系国内协调,一时半会儿也等不来回音——
眼看就要错过飞机了,我和张宇都觉得希望越来越小:难道还没到马其顿就要在土耳其被挡上一夜?还是干脆就在中途灰溜溜地回去?
军人很少有时候愿意承认自己束手无策,幸运的是,在伊斯坦布尔国际机场,眼看就要错过飞机的最后关头,运气站在了我们这一边。
候机大厅里站起来一个很绅士的人,他走上前来,用英语向张宇打听发生了什么事情。 张宇也顾不上对方是谁了,既然有人来问,就把委屈一股脑地倒出来说给他听:我们是中国军事专家组,去马其顿教授中国武术——功夫!
功夫!—— KungFu! KungFu!
直到今天,我还常常想起李小龙,要不是他,“ KungFu ”这个词恐怕很难有今天这样的影响力。在很多交往不多的国家中,“ KungFu ”这个词就是很多人对“中国”的第一印象。
机场里的这位绅士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缘由,他甚至在很久以前就知道中国军队向马其顿派遣武术教官这个事情:
——“我知道这个事情很久了,你们一直没有来?”
——“你是我们的客人,怎么能拒绝?欢迎你们!”
这是我们遇到的第一个马其顿人,直到最后登机时我才知道,这个帮我们打通关口的绅士是马其顿国家议会的一名议员。
我和张宇是最后登上那趟航班的。国际航线的时差加重了午后的倦意,机舱里的人一半在打瞌睡,一些没有睡着的旅客好奇地盯着刚进来的两个东方人看。一个黑黑瘦瘦的小个子,另一高大白净的帅小伙,背着随身的小包,穿着普通的衬衫夹克,脚上的高腰军靴被垂下的裤腿挡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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